每次回故乡,都是在白雪皑皑的季节,因为这个季节里长着一棵深情的树,许多从故乡走出去的人大都越不过它,遇到它就会绕回来,回到故乡。这棵树的名字就叫年。
年的根是亲情,年的躯干是岁月,而年的叶子,则就是浓郁的思念了。于是,年前的日子,就成了游子的归期,成了父母等亲人们久远的期盼。
我的故乡在豫南的一块大平原上。平原就是平原,没有山也没有丘陵,只有一片一片的庄稼,一片一片的树林和一个又一个鸟窝一样的村庄。到了冬天,这些就都会被白雪覆盖,放眼望去,除了雪还是雪。
被冰雪覆盖的平原是没有诗意的。猛烈的风呼啸着或吹着响亮的口哨从平原上奔驰而过,经过之处扬起阵阵雪埃,很像金戈铁马经过的阵势。从此路过的人们心里常常持有一种防御的心态,紧张、恐惧。就是这样的一个季节,却成了父母们渴盼的日子。
年前的数个日子里,父母明知道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,打电话时却总会不自觉地问一句:“都下雪了,快回来了吧?”这让我想起“陌上花开,可以缓缓归”。此时的阡陌上,盛开的不是别的,正是洁白的雪花啊!
父母就是踏着这洁白的雪花,沿着窄窄的小路,穿过麦田,来到公路边翘首等待载着我们的公交车驶来。不管这一天是早是迟,在他们心中都是年的开始。也只有等我们回来,他们才会兴高采烈地准备年货,买菜、买对联、买年画。
在家的日子里,没有闹钟的叫嚷,总想缩在暖暖的被窝里睡个大懒觉。这时,父亲却不会怂恿我们的懒惰,他会拿了热毛巾擦我们的脸,嚷着:“起床啦,起床啦,起床我们一起赶集去!”这时的父亲像是小孩子———调皮。而且他还非得拉上你,才肯去镇子上赶集。去了,又一路叮嘱:“走到我的右边去,走到我的右边去!”———右边,是爱的位置,是风吹过他的身体已变得温暖的位置。到了镇子上,平时舍不得吃穿的他又嚷:“我们买鞭炮吧,我们买礼花吧,热闹呢!”回到家,他还真的就放起鞭炮来。过年的日子里,父母和我们一样,都是岁月的孩子。
而后,他们就开始给你张罗起吃的来,儿子喜欢吃这,女儿喜欢吃那,一切的一切,都是儿女的———我们的。过年,仿佛因我们而过,不是为年而过。
年,就这样被亲情酿得黏稠黏稠的,如蜜,不得不回。不回,就仿佛有一些岁月有一些事情没有收尾,有一些牵挂放不下来。过年了,就回家吧,把所有的思念都画上一个句号。待来年,再任由它发芽、生长。
年到,如同年老的叶子要归根一样,飘零的叶子也要回归,这是我们绕不过去的树,是我们迈不过去的坎。